饮食男女心底的朴素美味_饮食男女_无非求碗热汤喝_美味故事
对于食物,我们总会有自己的联想,且每个人所想到的,感触到的都不一样!人生在世,吃喝二字。俗话说的好:“民以食为天”!中国人不仅仅重视吃,而且会吃,懂得吃!从家常食物,到零食小点;从应景吃食,到各地风物;从文化掌故,到童话臆想……这无一不体现了国人对于吃的智慧和用心!
《无非求碗热汤喝》一书中,一系列与食相关的随笔,深入浅出、大快朵颐地告诉你吃什么、怎么吃。本文节选几篇书中文章,让你更关注吃的心情、陪你吃的人,以及吃的时候想着你和你想着的人……
(一)外婆菜温容有理
美剧里偏家居一点儿的,都会聊饮食,常见某甜饼、某奶酪、某甜酒的配方,大半是外婆家传。我问朋友最怀念外婆什么,十之七八都两眼发直,垂涎三尺。可见经典的外婆形象总和饮食相关。
外婆们做菜比较容易分辨。比如,你在人家做客,见一道菜大众家常,多半是小姑娘自己初学羹汤的试验品;如果满桌菜风骨倜傥、风味豪爽,那多半是手艺好的爸爸或妈妈露了一手。外婆们的菜比较温容有理,色调最温润、味道最淡、成色最厚的,一般就是外婆菜。
外婆们下厨,好比积年高手老江湖出战。已经过了跟你斗剑论掌、飞沙走石的境界,讲究的是拈花一笑举重若轻。外婆们大多笃信天然,鄙视各类现成味精之类。外婆们做菜很少给你大荤大油。荤少素多,疏疏朗朗地端来,尝不出味精来,盐也淡茫得若有若无,但信手放花椒、被利用完的八角,星星点点,就又把味道衬起来了。
外婆们吃东西都细心。你带外婆们出去吃馆子,她们高兴之余,都会对某些菜客客气气地挑肥拣瘦一番。到了最后,隐隐约约透出主旨,就是觉得钱花多了,菜吃少了,菜价还大大不值。
外婆们还通常用不惯现代厨房。有两个朋友的外婆坚决抵制打蛋器,煎土鸡蛋时宁愿自己一双筷子打得风生水起。所以我外婆用着上古器械,能手到擒来做许多美食。我中学时每周去外婆家玩,外婆每次接了电话,都摊面饼给我吃。那面饼无馅无料,略撒一点白糖而已,全仗着烙出来略带焦味的酥香、摊出来的软滑,以及那柔韧到奇怪的劲道,真是举重若轻。
今年夏天出远门,吃了另一位外婆的粉丝鸡杂,惊为天人。我们问她粉丝怎么收拾得滑不腻口又酥软,钵里无油少盐怎么让鸡杂腥腻全去,口感香脆。那位外婆也是一副“本该如此”的慈祥表情,说不出个所以然。大概外婆们人人都通了“道”,类似于庖丁解牛目无全牛,自然而然就做到了,只是少一个庄子代她们总结出游刃有余的至理名言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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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酒是饭食的灵魂
“喝酒脸红不易醉”据说是谎言。吴语里头较少听到“喝酒”这个词。听乡音论家长里短,无锡话和上海话都是“吃酒”居多。小学时拿字组词,组个“吃酒”,老师还冷脸相待,说:一,吃酒这个勾当不健康,小孩子家不该每天挂嘴上;二,酒应当是喝,饭才是吃。就像红花绿叶、蓝天青山、黄牛白羊一样,是约定俗成的句子。
实则《水浒》里,说英雄好汉们都是“吃酒”的,所谓“吃两碗酒”是也。按施耐庵朴素的英雄理想,北方豪杰似乎较少有米饭和细点这概念,专爱筛两碗酒吃,再大块切牛肉牛筋。武松在孟州被优待,也不过是酒后加了碗汁子。英雄好汉的心里,酒是一道饭食的灵魂。所以吃饭是小民之为,吃酒才显得上等,一下子就把人连灵魂带肉体地拔出生天了。 关于酒的复杂构造,一时间道之不尽。少年时,化学老师俩字喝出真谛:乙醇。所谓酒,不过是各类植物——大麦、稻子、糯米、葡萄、甘蔗一一发酵,其中复杂的碳水化合物经历温度和时间磨洗,彼此见异思迁,郎情妾意,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地重组家庭,碳氧氢们浑生一气而成乙醇,捎带氧化作用渗出些别的异味。说穿了,任何一种酒核心里的东西——酒精,都一样,不过是外面渗杂的花式味道截然不同而已。便是这一个味道不同,便分出了高下,让众生颠倒不已,产生了酒的无数差异。
仪狄见夏禹治水辛苦,拿酒去献,还当稀罕物儿。可见酒在中国古代算奢侈品,得是家有余粮的人家才能私酿。等到唐宋时候,人民安居乐业了,酒才成为可口可乐似的全民饮品,分了品级。
自我6岁那年奶奶过世之后,爷爷的耳朵便聋了,平时除了爸爸、叔叔和嫁在常州的二姑外,谁的话他都听不明白。秋天的时候,他常在晚饭时端一碗黄酒,一边慢慢酌,一边细嚼着红烧鱼。在喝了热酒之后,他的耳朵会比平时灵敏一些,听着别人家聊天,他偶尔也能插上两句去,只是那时他的牙已缺了,说话漏风,听懂的人也不多。有耐心的人会跟他对答几句,那时爷爷会哑着嗓子嘎嘎笑两声,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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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“吃得香”的极高境界
小时候,大多数爹妈似乎都来不及高瞻远瞩地为孩子制订宏图大业,每天心心念念,只望孩子吃得香睡得着。“吃得香”这词极妙,可意会不可言传。举凡妈妈看孩子狼吞虎咽,就眉开眼笑。
“吃得香”挺难理论解释,只好现象归纳之:狼吞虎咽、咂嘴、吁气、打饱嗝,那就差不多了。《骆驼祥子》里有句话精妙:祥子结婚,吃虎妞做的熬白菜加肉丸子、虎皮冻、酱萝卜、馏馒头。饭食比往日可口,但“吃不出汗来”。“吃出汗来”,差不多是“吃得香”的极高境界了。
如是,吃得香和饭食可口就没必然联系。李渔认为蔬菜中的笋和水产中的虾是同类,是食品中的甘草。此二物鲜甜自不必论,但吃笋吃虾,显然都吃不出汗来。吃笋而能出饕餮状的我见过一次:某次大锅排骨笋子汤,水汽氤氲,一位仁兄夹肉与笋裹在大白馒头里,大口痛嚼,旁若无人,脖子锃粗脸发红,看着都让人有食欲。但这是借了汤和猪肉的光,非笋子功劳也。
由此延伸,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。精致秀雅的,似乎不容易吃得香。啃凤爪、剔蟹壳、莼菜羹、鱼刺身、果仁夹心巧克力,刀工食材调味火工越接近艺术品,大家越极口称道,但反而不敢唐突佳人了。
祥子吃得香的,是烧饼夹肉,是羊肉包子,吃一口满嘴油。莫言写山东人吃佧饼,饼中大葱,一口下去脖子发红;又山东羊杂汤配烧饼,冬天吃全身透汗,腹中滚烫。这类经验,大家都会心不远。若要归纳“吃得香”,大概逃不出这几条去:或是有浓味汤羹,如此才能吃得全身热发;或是有重酱大肉,如此才能吃得贪得无厌……
而人能吃得香的食品,比之于姑娘,就不是世外仙姝寂寞林那种。看伊娃·朗格利亚这一类享誉美国的辣阿姨可知:容貌非绝顶,身段不修长,但凭着墨西哥肤色、灿烂笑脸和那股欢实劲,就有墨西哥菜的吸引力了——话说墨西哥菜去了鱼基本是玉米,怎么美国人民也吃得香?答:番茄酸,辣椒辣,火红的调味汁撩拨的。末了加点儿墨西哥烤烟,美国得州人民都抵挡不了这个。吃得香的饭食大抵如此,饱满鲜活重口味,满足了人们关于吃的最核心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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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)茶之仪式
《红楼梦》最有名的品茶段落里,妙玉请钗黛喝体己茶,感情甚好,疑似闺蜜,但一听黛玉问“这也是旧年雨水”,便“冷笑”,“大俗人”都出来了。一水之别就定了雅俗,我想象这姑娘洗漱时怎么个精细法。后来这姑娘又说喝茶多了就是解渴的蠢物和饮驴,我估计卢仝(唐朝诗人)大爷写“四碗发轻汗,平生不平事,尽向毛孔散。五碗肌骨清,六碗通仙灵。七碗吃不得也,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”,那位——必然大大不同意。
中国雅人,常把茶写得神乎其神。我见过有所谓取扬子江南零水和三峡水的传说,主角分别是陆羽和苏轼,大致情节,无非是取水的地方略差了些许,就被人一口品出水味之区别来了,其挑剔如此。张岱写一个闵老子茶的故事。该老头疑似性格怪僻,对茶对人都挑剔,但一见张岱能识别出茶好坏品类来,就大笑,遂与定交。可见精致挑剔者是真有的。但张岱也引董日铸写的“浓热满三字尽茶理”,我觉得很到位。张岱态度比较宽容,比妙玉好一些。
据说,当年英国人根本不相信绿茶和红茶是一种植物,咬死这是两种东西——因为他们见了太多为了便于航运而制的红茶了。半斤红茶,就能当王妃的嫁妆,其珍贵也如此,所以19世纪之前,英国茶金贵得很。
所以大多数的端庄仪式,最初其实都是因为物以稀为贵,好比是许多名贵借味菜,要靠好火腿好鸡汤来调味。我小时候有同学生日会请吃肯德基,结果去者都毕恭毕敬诚惶诚恐。茶亦类似。陆羽时代的茶叶加工并不如现今。苏轼去试二泉时所谓“天上小团月”,其实宋之团茶大量熏香,口味也不比如今的茶好。茶人们能玩出风雅来,是他们的趣味和内涵,但端庄的仪式感其实并没有那样必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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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五)吃醋捻酸
李世民跟两个大臣的名八卦,都和醋有关:先是魏征老摆山羊鼻子冷着脸训当朝天子,太宗想反施恶搞出口气,听说魏大爷爱吃醋芹,次日设宴,赐他三杯。魏征喜形于色,张牙舞爪吃尽,斯文扫地矣。后是房玄龄夫人坚决抵制天子赐妾,太宗于是派下一杯鸩酒:自尽去吧。一夫一妻制的坚决拥护者房夫人喝了,才发现原来是醋——众所周知,“吃醋”的典故,就出在这里。
按太宗是醋皇帝,事出有因:起兵在山西,又定都在长安。山陕居民,都爱吃酸,太宗也难例外。山西以醋出名,无论焉。
醋芹我见识过两种,一种是芹菜切好,醋、盐等凉拌;又一种是在西北吃到的,不过名字似乎不叫醋芹,纯是我意会了。芹菜、笋丝等灼好,是道汤菜,汤酸辣而又清。芹菜之嫩脆,笋丝之微韧,酸汤入味,而且不失清淡,相当好吃。仔细想来,大概后一种更靠谱一些,无怪乎端方如魏征会不惜斯文,大快朵颐。
酸辣之味,有一点是相同的:比起咸甜这种君子味道,酸辣要奔放撩人得多,诱惑刺激,引人入胜。曹操如果不搞望梅止渴,而是嚷“前方树林有堆大水蜜桃”,估计只鼓舞得动孙悟空。我跟西北朋友聊起为何爱吃酸,除了“祖上就这样呗”,最后总是归结到:西北多牛羊肉,多面点,宽厚重味,不配酸辣,很容易吃腻了。
说到醋,山西陈醋与镇江香醋各擅胜场,但袁枚身为江南人,却不大爱镇江香醋。按他的说法,醋以酸为本,镇江醋香得过分,有些喧宾夺主。仔细想来,论酸,镇江醋确实不如山西醋。我们这里吃香醋,主要用来点味,或是配了姜丝做蘸料,吃肴肉或者螃蟹,香则有余,酸就没那么强烈了。
江南有道家常菜,各地说法不一,我家乡叫做“蟹粉蛋”。说来无非是炒鸡蛋,但点石成金的是加了些香醋,配了些姜末。炒功得当的话,嫩蛋清有蟹肉味,蛋黄味如蟹黄,其实就是醋和姜的功劳。
酸菜酸笋,都是酸中的杰作。酸菜好在多样,包饺子、炒、炖,十项全能。江南有酸菜黄鱼汤,其味清鲜,最是开胃,比寻常熬的奶白鲜浓的鱼汤又撩人得多。广西、贵州人吃米粉,常加酸豆角、酸笋丝。本来淡雅的鲜味,经酸味一提,忽然就恣肆轻灵了。
对于食物,是敬畏,是享受,是感激,是欢乐!而关于食物的故事,也将继续在历史的长河中酝酿,滋润,感动着每一个人!